期待一個美好的教科書制度

【聯合報╱陳木城／退休校長、兒童文學作家（新北市）】
一月廿一日名人堂，廖玉蕙教授「等待一本美麗的教科書」一文，提出教科書諸多問題。讓長期投入語文教育工作，歷經六輪教科書編審的我，也很有話要說。

七十八年政府從國中藝能科開始逐年開放教科書民編，引進民間資源後，學校的教師手冊、教具和周邊資源得到更多的服務，台灣教科書編印精美，內容生動活潑，深受香港、新加坡肯定，紛紛來台灣參觀學習，尋求技術和人才的支援。可惜好景乍現，繼教科書委由國編館審查，九十一年政府又實施教科書「聯合計、議價」，已經讓台灣的教材發展奄奄一息，成為教育界的噩夢！

審查委員基於嚴格把關原則，「像小學老師批改作文一樣，逐字逐句幫出版社修飾」，由於審查委員間常各自認定，意見或未經充分討論統整，往往矛盾百出，一篇文章被改得體無完膚，讓作者無所適從。甚至連傳統寓言故事，如狼來了、自作聰明的驢子、烏鴉喝水等經典作品，都被審查委員以「了無新意、觀念陳舊、食古不化」要求抽換，現在三家課本都看不到了。案例繁多，真是罄竹難書。

審查之惡，令人想起民國五十五年政府頒布「編印連環圖畫輔導辦法」，以及六十八年新聞局下令廣電媒體播出歌曲一律事先送審的規定，對創作者五花大綁，以致漫畫菁英、民歌作者相繼棄筆、停唱、轉行、出走，嚴重壓抑台灣當時剛剛萌芽茁壯的文創產業，於是漫畫市場拱手讓給不必接受審查的日本作品，校園民歌創作成歷史絕響。

個人不反對審查，但對創意性的作品或科目，例如一首歌、一幅畫、一篇文章都要進行逐字逐句的審查，甚至審查委員真的「像批改小學生作文一樣」，淪為「以審代編，以審代寫」，以致現在的國語教科書，形式和內容愈來愈趨近，難見版本特色，這是一大警訊。不但宰制了國語教學的創新，也壓抑了台灣在華文教育市場上的競爭力。

除了審查問題，該文所提到的書價過低，更是逼迫業者抑制成本，成為教科書發展的緊箍咒。教科書從議價前的每頁零點七五元，九十一年議價為每頁零點四五元，之後政府無視諸多國際原物料上漲的事實，一再調降教科書價格，一百學年剩下每頁平均零點三四元，也就是民國一百年的書價是九十年的四五折，業者根本毫無合理利潤空間。十年來不堪虧損的業者紛紛退場，從開放時的二十餘家，至今仍存活的已屈指可數了。以犧牲教育品質，只為成就低價的教科書，台灣的民粹短視至此，還奢談什麼美感呢？

感謝廖教授登高一呼，但是我們要「等待一本美麗的教科書」之前，先要「期待一個美好的教科書制度」，審查制度不放寬，教科書書價不放手、不回歸市場機制，教材何以創新？教育品質何以提升？

轉載聯合新聞網